代发一些旧稿。
只见那河边绣台如云,又搭有朵楼若干,水亭数座。其中隐隐绰绰,若有歌笑之声,曼舞之态,只是看不很清楚。
忽然一段清弦妙曲,从河边最高、最华美的一座朵楼上幽幽传来,如流水一般,泻入每一个人的耳朵里。
苏方宜自小与回伯形影不离,虽未学过琴理乐韵,但谢空回一代琴魔,对音律调式实已臻于化境,举手投足之间,自然从身法中透露出来。苏方宜与之相处日久,耳濡目染,也辨得几分好坏。只听这曲子柔和纯正,虽做小儿女呢喃之音,却自有一段端庄的态度。他听得入神,向那楼中望去,只见水晶帘中,几名女子正在追逐笑闹,琴师却只一个青裙背影,其余一点也望不见。
那琴声如水雾般,向四面八方弥漫开去。原本鼎沸的人声,竟也渐渐息了。
陡然间,曲调一变,从墙头马上、蔷薇笑语,一转而变苍茫,好似千军万马奔赴疆场,又似关山路远梦断魂飞。苏方宜在北草原多年,听惯了帐外苍凉的长歌,此时听来,不由呆了。
只听“铮、铮、铮”三声连发,远处忽然亮起无数明灯,照得满山似火。随着那琴声拨动,自远而近,街市、河边、乃至沿路水榭歌台,万千灯烛次第亮起,一时光彩争竞,亮如白昼。忽然一连串极高、极雪亮的烟花从水边升起,照得那高楼通明透彻,连室内摆设、纱幔珠帘,都纤毫毕现。楼中一名宫装女子见了这奇景,顾不得与人嬉戏,双手提起裙摆,合身扑在窗前,将手伸向那散落的焰火,手指不断握拢、张开,如同小女孩儿捉蝴蝶一般。
那琴声三声裂响后,便作淡淡云烟,隐入空中。忽听远处金鼓连声,车声碌碌,二三十辆花车陆续出现在长街尽头。车上花样百出,有演傀儡戏的,有演皮影戏的,有搏狮、耍蛇的,有扮神仙的,有装神弄鬼的,还有妓女为夺花魁,在那里袒胸露乳、搔首弄姿的。
那些花魁身段容貌,也不见得有甚么出奇,但那一身穿着,真是华丽之极!她们这一个行当,也没甚么忌讳,金黄、深紫、绯红,拼了命地往身上堆砌。那绣的图样就更不必说了,有龙,有凤凰,但凡世上有的飞禽走兽,她们身上无所不有。沿街的男人,没有不拍手叫绝的,没有不追着观看的。有的为博得一夜的艳名,实在是豁出去了,脱得只剩一件抹胸了,别人给她鼓掌起哄,她还要继续脱呢!
苏方宜见了,连忙把可如的眼睛捂住。萍姑有样学样,也赶快把自己的眼睛捂上了。
妓女的车子过后,和尚的车子就来了。那车上也建有庙宇,也砌着佛龛、香台,没有一处不是金碧辉煌的。连和尚披在身上的袈裟,看起来也比妓女的精美得多。
苏方宜本以为这些和尚都是唱戏的,不是真的和尚。等到了近前,见和尚头上都剃的精光,还点了深浅不一的戒疤。
他这才信以为真,心想:“这戒疤一点,头发就长不出来了。想来扮和尚的,总不能扮得这样周全。”
最中间的一位和尚,头上的戒疤最多,足足有九个。身上的袈裟也是紫光闪闪,上面的卍字纹仿佛浮动在他身边。
但只要一看他的脸,便再也看不到这衣服了。苏方宜对诸天神佛向来无甚好感,见了这和尚,也只觉风华绝代,宝相庄严。又见他缓缓睁开眼来,口吐梵音,拈花微笑,那声音真如西天极乐世界降下的甘霖一般,明净又空灵,柔情又慈悲。于是满街善男信女,无不如醉如狂。车子还没走过一半,车上的功德箱子已经堆得溢了出来。楼上有些富贵人家的夫人、娘子,更是尽其所有,香囊手帕,翡翠玉环,甚么都扔了下来。
旁人说:“那是五台山圣僧无量大师的传灯弟子万华禅师,如今在大相国寺开坛辨法,妙释经义。奇就奇在那么大一个经堂,无论在何处聆听他老人家的天音妙法,都是清清楚楚,一分不增,一分不减。听过的人都说,他日后必是要成佛的。”
和尚过后,一切仿佛都没了兴味。人人都有些提不起劲来,后面的玉皇大帝、王母娘娘,也不能使人兴奋膜拜。直到观音出来,大家才恢复了一些精神和仪态,继续举头仰望起来。
苏方宜隔得远了,看不清那观音漂不漂亮。待移近一看,不由哑然失笑。原来那观音美则美矣,却是个泥塑木雕。
忽然又来了几头大象,说是大理国进献的贡礼。苏方宜连忙看时,只见个头甚小,并不挺拔大方,身子也只是青灰的颜色,形貌十分粗野。虽然配了许多红红绿绿的鞍饰,也不见得有什么好看。
满街的孩子见了这个新鲜,全部围过去摸弄观看。可如与萍姑也十分心动,只是不敢上前。
苏方宜抓着她们背心推去,道:“乖得很,不伤人的。摸罢。”
两个人果然伸出手去,着实摸了好一会儿才回。又好奇地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的呀?”
苏方宜嘴角动了动,道:“我还骑过呢!”
一时挤挤攘攘,热热闹闹的,所有的花车都过去了。待春宵的冷风将人们面上的热吹散,这才纷纷觉得饿了,于是一股脑涌入酒楼食铺之中,叫上冷盘五六个,热酒七八杯,大快朵颐。最不济也要在路边花上几十个钱,买些不饱腹的点心小吃。
苏方宜在桥头等他的旋炙猪皮肉出炉,忽见藕粉摊前蹲着一个人,头发如同一个黄黄的鸟窝相似,几乎被灯光照透。不是那名叫阿成的少年,却又是谁?
他心中一喜,想:“那位聂相公想必就在左近。”找了一圈,却不见人影。
却见阿成凑在那卖藕粉的小姑娘身边,手中摊开一册书,正向书上指指点点,装模作样道:“你看,这儿是一个聋字,这儿是一个哑字,合起来便是天聋地哑,就如你一般。”
那小姑娘也只十一二岁年纪,人也瘦瘦的,风儿吹得倒。因长年伴在壶边烧沸水,皮肉倒比一般的女孩白润些。此时正忙得手脚不停,闻言气不过,忍不住道:“我耳朵才不聋,也不是哑巴!”
阿成听了,越发要逗她:“那我跟你说话,你怎么装听不见?”
那小姑娘哼了一声,道:“你那些不正经的疯话,谁又爱听了?”
阿成笑嘻嘻道:“那我说句正经的,你听不听?”
苏方宜本来已经悄悄走到他身后,打算吓他一跳。听到这里,又悄悄退了回去。
那高楼中的琴声如河水潺潺,虽不夺人之美,却始终不离其宗。此时于人群之中,忽然往上一拔,如百鸟喧啾,向四面八方飞散。只见河面上银烛高烧,月华如镜,忽而现出一大片庄严灿烂的楼宇,朱阁绮户,水雾缥缈,宛如仙人所居之处。又听一声清鸣,一样金光绚丽之物,从那楼宇中振翅飞出。在场的人,不由一起惊呼起来。原来那竟是一头凤凰!
苏方宜饶是见过种种光怪陆离之事,这一瞬间也不由睁圆了眼睛。只见那“凤凰”身长三丈有余,尾羽卷而极长,犹如同一团连绵的火焰。烟波浩渺之中,一头美丽昂扬的凤凰遍体光辉,乘月而行,仿佛一位高傲的女王巡视自己的领地。她所有的臣民一起仰着头,连眼睛也不敢眨一眨,生怕错过了这奇丽的时光……
那凤凰一现即隐,又消失在那片楼宇中。只听那琴声连叩三下,一众歌台上顿时笙歌大作,新声竞发。也有做杂戏的,也有唱曲词的,千姿百态,莫衷一是。那些豪富人家,个个不惜血本,将彩纸金箔,做雨点般抛洒。街上游人这才回过神来,一时涌向这家,一时涌向那家,不知看哪一处的是。
苏方宜还沉浸在方才的震撼中,只一个不留神,已经被人潮不知推到哪儿去了。
忽见街角一个花花绿绿的戏台,虽然极力装扮,但在旁人的映照下,实在光彩全无。但那班主也非等闲之辈,见状不妙,立刻摇动臂膀,将街边立的两支黑漆表木倒拔起来,将那些酥胸半露的舞姬、一肚子毛的胡人、穿靴子的力士都舍去不要,单将麾下两名最得意的大将送到表木上,也算拔得头筹。
苏方宜不识得许多戏文故事,见那两人一男一女,一个龙袍加身,一个头戴牡丹,作出种种悲欢之状。虽有许多唱段,但人声喧哗,也辨不清唱的是什么。
又见那男的身法雄健,浓眉大眼,纵然身在半空,一招一式,也稳如磐石。好几次那黑漆表木晃得地动山摇,他不但如履平地,还能将那女的挽入怀袖之中,化险为夷,随波踏舞。
苏方宜听下面扮太监的叫他“明皇”,心想:“甚么明皇?叫武皇也使得了。”
再看那女子时,霓裳如练,柔腻无方,真如掌中之物一般,在那明皇身上撒娇献痴。两个儿一时相偎相傍,一时又翩然共舞,四目相投之时,更是情浓如蜜,如同牵丝一般。忽听众人惊叫连连,原来那女子对月而拜,焚香祝酒,眼见醉态酣然,忽而身子摇摇摆摆,步摇散乱地向那明皇走去。眼看就要一脚踏空,忽见她微微向下一坠,反将身向上一翻,重又飘然转旋起来。原来不知何时,她已将一根红线缠在了两支表木之间。于是之后所有的缓歌慢舞,尽悬于那一根比头发还细的红丝之上。汴京最轻、最善于飘飞的柳絮,也要拜倒在她婀娜的身姿之下……
萍姑见到台上男欢女爱之态,羞得面红耳赤,还不忘伸出手来,将可如推了一把。可如往她身上捶打几下,也羞得说不出话来,只是垂头掩面低笑。
只见华光一动,那凤凰从烟波中款款飞来,在河边停栖片刻,忽然嘴巴一张,无数枚色如红玉之物,向那戏台上倾吐下来。
只听一个尖利的女声高叫道:“让开,让开!谁也不许抢!”原来这班主不是别人,正是那一身横肉、泼辣无边的尹班主。常人又如何是她的对手?不一会儿工夫,已被撅倒七八个。有些不要命的,爬在地上挣扎去抢,被尹班主一屁股坐在身上,只压得两眼翻白,气若游丝,那手还兀自向前抓摸呢!
苏方宜也趁乱捡到一枚,却是一颗小小果实。剥开看时,见果肉绵软莹润,还带着些未化的冷意。放入嘴中咬了一口,只觉鲜甜无比,好似一团蜜做的雪。
他眼望那凤凰光彩夺目的羽翼,心想:“这大鸟还会给人打赏!不知它的喜好是怎样的?”
那凤凰好似感应到他的心意一般,忽然回过头来,与他遥遥相望。只见它一双眼珠五色流丽,似是琉璃镂刻而成。遍体华羽,皆是重工刺绣,镶嵌宝珠无数。身体中空,内里非灯非烛,不知是何物大放光明。虽非造化之秀,也已是人力之极。
那凤凰看了他一阵,伴着河水毕剥、毕剥之声,双翼一展,振翅飞去了。
一时曲终人散,火灭灯消。苏方宜兀自在河岸边出神,只听身后有人叫道:“苏相公。”却是那少年阿成,手中提的一色物品,皆是炭墨之属。遂笑道:“怎么,又来抄人戏文来了?你家公子呢?”
阿成挠了挠头,自嘲道:“哪里还敢抄那个!实在叫人打怕了。”又踮起脚来,四处望了一气,道:“我也正寻他呢。前一阵花销大了,欠了好几家的帐在那里。今日官中才发了这些东西,在家院前还没放热,便忙忙的叫上我还账来了。才遇到一个老破落秀才卖刻本的,他一见了书,两只脚如何走得动,我受不得那熬,先自走了。再来看时,一条街花红柳绿的,再也找不着了。”
苏方宜笑道:“那倒不在急上。想他那么大一个人,也不至走失。”看他手中之物,炭枝甚为细小,纸墨也粗劣不堪,料想也抵不得几个钱。他少年时曾在福建、江淮一带盘桓数月,眼见文风极盛,书院如林,学子更是极受追捧。莫说一举登科者,纵然还是一个白身,只要稍有才名,也有许多乡绅地主、豪族商贾,大方派出真金白银来,助他进学。聂砚当下虽是个末等京官,也定然是科场及第、吏部选判而来,何况相貌出众,一表人才,想来乡族岂能薄待,又何以窘迫至此?遂道:“我看戏上演的那些状元郎,个个春风得意,有做宰相的,有娶公主的。怎么偏偏你家公子这么不中人的意?”
阿成摇了摇手,道:“公子,说了不怕你笑话。我家公子原不是正经出身,是地方上举了孝廉上来的,天生低人家一等,那有甚么说的?要怪也只怪自己气运不好罢了。”
苏方宜不解道:“甚么正不正经的?怎见得就比别人低了?”
阿成张眼向他望去,满脸不可思议,仿佛看见石缝里蹦出一个人来:“相公是真不知道,假不知道?本朝最讲究进士出身,那是铁板钉钉的天下第一流。若是不经贡举,靠别途入仕的,便是有朝一日当官做宰、佩紫着朱,旁人也打心眼里瞧他不起。中了进士,便叫有出身;徒靠荫补,便叫没出身。永乐八年那一榜进士,人称龙虎榜,如今的逍遥侯沈姿完、大理寺少卿顾庭玉、后来疯了的状元王章、文太师之子文东明,都是这一榜取中的。连宰执之后、贵为王侯之人,也要与千万考生同科竞夺,出身之金贵,从中可见一斑了。”
苏方宜六岁离家,连蒙书上的字也认不全,如何懂得这些门道?当下哦了一声,道:“那你家公子便是天下第二流了。”
阿成苦笑道:“我家公子这一项,唤作杂出身,更是末流中的末流,还不如没出身的呢。说到经纬天下之才,我家公子本不输他人。可惜小人眼浅,从中作梗,叫他一世入不得科场。好不容易有个教谕最是怜才,破例许他参考,偏又卷入一桩舞弊大案……”似怕他误解,又忙道:“其实州县不过依例办事,只是有人漏了口风,眼见事情闹大,收不了场罢了。那位教谕也是冤枉,本来一片慈悲心肠,结果一查之下,竟也黑底白字,成了一桩恶行罪状……”
苏方宜听他口吻甚是不平,问道:“后来怎样?”
阿成叹气道:“后来便举了孝廉,到这儿来熬命了。他既非及第,便不算天子门生,也无同乡叙谊。地方上的人,当初案发时冷眼旁观,落井下石,后来再来攀结,也不贴切。我主仆二人离乡时,只有三四人相送。才到汴京第一天,便厚着脸皮找人借米……”
忽然一阵咕噜噜、咕噜噜的声音,从他肚内发出。苏方宜见他面有窘色,忙道:“我寻些东西你吃。”放眼一看,路边吃食大多已收摊,尚未收摊的也已售罄,仓促之间,竟找不到甚么饱腹之物。
忽见身后车帘微微一掀,却是萍姑招手叫他过去,将一大包吃食递了出来,道:“小姐说,这些都给他罢!带回去也不好藏的,老夫人要骂的。”
苏方宜看时,尽是些散糖果子之类,遂向可如笑道:“你们自己不吃了?”
可如忙拍了拍自己的肚子,悄声道:“我们吃不下啦!”
苏方宜这才回身,递与阿成。阿成先自拼命推辞,几乎又要落下泪来。苏方宜强塞入他怀中,道:“若心中过不得意时,下次再请我吃几碗米酒,也就是了。”
阿成这才破涕为笑,道:“那尽有呢!”
马车跟在两个人身后,慢慢前行。苏方宜听他说起今夜奇观,才知这水月观音会是齐王妃玉凰公主所设,她天生爱瞧声光鸣动之物,于是燃灯数里,万家新声相竞,为博贵人一粲,抛掷何止千金!则指水边那朵楼曰:“这是王妃常居的栖凤楼。”又指河面道:“那是齐王所住的醴泉宫。”又道出许多逸闻,那凤凰华羽如何耗尽绣娘心血,身上所点犀灯如何珍奇,又如何千方百计要来高丽海寇,只为排演这惊鸿一曲。又吐舌道:“王妃只爱这些浮华热闹,倒还罢了,那齐王更了不得。相传他只要瞧上甚么人、甚么物事,从来不曾失手,最后必定如愿。听人说,他的命比皇帝还好呢。”
苏方宜哂道:“是么?那倒也未必。”忽而想起一事,一拍脑门,忙道:“我有几个同伴,粗鲁不堪,一字不识。阿成哥,你若不嫌,得空便去教他们些。只消认得几个字,与人说的七八句囫囵话,也就万事足矣。”
阿成听了,连声答允,又笑道:“别的且不论,说到教书,我倒比旁人拿手得多哩。”一时走走说说,又到桥上。人已散去,那卖藕粉的摊子也自空了。
苏方宜见他神情甚是失落,正想揶揄他几句,忽听桥下呜呜咽咽,传来一阵哭声。往下看时,又不见船儿,又不见一个人。阿成骇道:“莫……莫不是落水鬼来了?”苏方宜笑道:“岂有此理!”一个翻身跳落下去,只见桥洞中老鼠四散奔逃,青苔湿滑,潮臭难闻。捏着鼻子往里寻摸好一阵,才看见一对父女,坐在那里哀哀啼哭。问道缘故,那老父忙起身拭泪道:“小老儿姓金,本琅玕县人氏,在青霞浦畔开了间小小酒舍,打鱼作羹,勉强过活。因只生得一个女儿,怕身后无依,故招了个女婿姓高,唤作二郎,生得虽文弱些,也能分担些活计。一家人原本十分和美,谁料今年正月十八,一伙匪人来我店里打尖,其中一人见我女婿白净,竟对他动手动脚,说些不干不净的言语。小老儿上前理论,却挨了一顿毒打,连女婿也被他们掳去。那人临去还扬言道:‘老子在玉盘山跺一跺脚,连汴京城都要震三震。你女婿跟了我,从此吃香喝辣,富贵不愁。你们只当他死了罢!’小老儿骇个半死,第二日赶去报官,县衙的人却反过来叱骂小老儿,说定是我苛待女婿,以致他赌气离家。又说青天白日的,焉有强抢良民之事?多半是我女婿按捺不住,卖弄风骚,如今奸夫淫夫,做成好事,报官也是徒然。小老儿状告再三,始终无人接应。后来才有人悄悄告悉,说那玉盘山恶名远播,乃是本地头一号贼窝,其中有个头领叫王青儿,最好男色,掳去我女婿的,只怕就是此人。县里头无能怕事,只有向上头举诉,方有伸冤之望。小老儿信以为真,带了女儿,一径向京城赶来。谁知这偌大一个汴京城,更是个个要钱拦手,四处求告无门。眼看盘缠用尽,我女儿又生了病,实在无路可去,故在此悲泣。”
苏方宜见那老儿满脸瘦衰之相,那妇人也是奄奄一息,先已信了七八分。那金老汉又从怀中摸摸索索,掏出七八张状子来,给阿成看时,确有其事。于是另唤马车,让阿成带金家父女到开封府衙,找张运唐善加安顿。一路张罗,到家才发现荷包已空,不由有些愧疚,心想:“白白出去一趟,甚么也没给妹子买。明日到金银铺子,再替她打几支簪子罢!”
一念刚起,忽见正堂灯火如昼,照得他眼睛也睁不开。遮眼看去,不由大惊:只见他那铁胆御史的爹,身着一身湖青色官服,正如铁狮子一般立在门口,虎视眈眈地望着他。
他心中暗叫一声不好,头一个念头,便是方才带可如出门事发,父亲已然知晓。这一下骇得厉害,竟不敢往前一步。
不料苏沁只是瞪了他两眼,斥道:“愣在那里做甚么,还不快换了衣服来见客!”
他这才卸下肩膀,松了一口长气,赶紧掉头而去。更衣之时,却也不由好奇:“这么晚了,是哪个不识趣的跑来求见?”
但他一看到厅中的另一个人,就完全明白了。
那是一个容颜冷淡的年轻男子,跟他父亲、兄长一样,一衫一履,一言一行,都如标了刻度一般规整。只是苏家父子虽重规矩,也有人情往来,张驰法度。而此人却似冰冷的铁秤一般,一分一毫校准,不带半点活人气息。
他眼望苏方宜,语气无半点波动,道:“在下大理寺顾庭玉,来请苏公子协办一件要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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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2条评论
今日又来刷一遍,下一章就是宁宁和御剑见面了吧!太期待了!七夕是不是得更一下了,哈哈哈
终于看到顾庭玉了,期待下一章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