代发一些旧稿。
天将潮明。师父丁不钩吸去最后一口麻水烟,磕尽烟碗中的余灰,抬起疮烂半边的面皮,以方越人惯听的嘎哑声道:“时辰到了。领顾大人进来吧。”
方越人恭敬应道:“是。”
方越人动作起来。他将一支簇新的防风烛移入步盏中,步骤他已牢记在心:先将新烛尾部多余棉芯铰去,再以旧烛烛火点燃新烛,最后将新烛置入旧烛之上。待柔湿烛泪变干,二烛牢牢密系,便将白纸笼套拢住。烛色如珊瑚,透纸照出,满室皆作血色。
方越人提灯侯立。丁不钩站起身来,连墙皮上耸隆的影子亦有如山之意。他伸腿行走,行走的姿态亦有如山之意。他步伐颠摇间,榉木腰牌与大串黄铜锁匙撞响,那响声便如山林中有风经行。
方越人听在耳中,越发仰慕师父丁不钩。师父丁不钩在狱卒二百人中,排行第一。方越人是丁不钩唯一的徒弟。日后丁不钩死了,他就是新的丁不钩。
重牢尽处,断立一扇玄铁生死门。顾庭玉便肃立在门后,身姿似莲华落,眉目如六月雪,一整个人古寂无波,连身上墨青色官服也无一丝波动。方越人已追随师父丁不钩三年零五个月,未见这位顾大人流露过半分喜怒哀乐之色。师父丁不钩说,他在天牢一十四年,只见过一次顾大人动容。那还是永宁五年,顾大人初任大理寺少卿之时;当时西风如杀,顾大人一人、一案,静坐庭中。满堂寂寂,惟黄叶飘零之声。他在一众寺正屏映下,几乎不能望清顾大人真容。倏忽之间,一枚枯叶旋飘落尽,正跌在顾大人眼前案卷之上。顾大人目光稍动,旋即从黑袖中伸出手来,将之拂落。
师父丁不钩说:“我听得清清楚楚,就在这时,他叹了口气。”
方越人听在耳中,越发仰慕师父丁不钩。师父丁不钩一只肉耳,听得了人犯吟唤厉叫,亦听得见飒瑟冷风中一声无人可知的叹息。
而顾庭玉此际并不叹息。方越人将烛照之地供奉至他足下,却见他微微欠身,让出身旁一个白衣少年来。
方越人从未见他往天牢中带过生人,见状不由一悚。只一悚,便觉那白的愈白,几乎要夺人而出。再定睛一看,竟也非十分雪白,人面如象牙色,衣衫亦不繁华。顾大人姿容冠绝京华,与逍遥侯沈七公子有“玉树成双”之称。这位白衣少年落在他身旁,竟毫不逊色,便如玉树旁开了一朵琼花相似。
丁不钩只冷冷道:“听闻顾大人从不徇私,不想今日却自己坏了规矩。”
顾庭玉容色淡漠,道:“此人与他颇有渊源,于讯问大有助力。事急从权,还望丁兄成全。”
丁不钩森然道:“丁某不信渊源,只信自己一双手。”
方越人不自禁向他一双手望去。丁不钩形容黄槁,一双手却是如水之意。流经人臂上,筋萎肉融。流经胸腹之间,肺腑皆烂如泥。抚人头顶,其人头骨完整,面色红润,内里却悉数化了。不过三五日,口鼻中纷纷淌下汁液来,与天桥下刘聋子售卖的豆腐脑一般颜色。
顾庭玉淡淡道:“丁兄这一双手,可使得他开口么?”
丁不钩嘴唇如铁灰色,忽向那白衣少年道:“入此门来,万事凭我,莫敢妄行。”
琼花躬身施礼,口中吐露人语,音色如沙:“谨遵大人教诲。”
由此及彼,要经行铁牢门一十三座。丁不钩止步十二次,执腰间大串黄铜锁匙十二次,入深门十二次。于此十二次之间,他暗地窥伺那白衣少年,不止十二次。
方越人见状,不由一悚。丁不钩人虽是生人,却只余些死气。除却几口麻水烟,更不留恋别事。前二三年,又或四五年,当今圣上亲下天牢,探看一名女犯;那女犯却好没来由,不过一名王府老婢,昏昏沉沉,颤颤巍巍。据传:圣上与女犯掩门秘谈之时,仅丁不钩一人候立门外。那天下最尊贵的秘密即将入耳之际,他眼观鼻,鼻观心,右臂微微一振,将自己左耳一刀削落。
方越人暗地窥伺那白衣少年。细看来,也非十分少年,说是青年,也无不可。走动时,腰背异常挺拔,竟似个兵。
他心中便有些不服,想:旁人说得隐晦,他也听得不真,但师父确曾有过一个儿子,听说也是兵,还颇建立了一些武勋。师父极少与人谈及儿子,只听人言道,他从前模样倒似父亲多些;后来儿子便战死沙场,那一役也无大名,只晓得惨烈非常,连尸首也烧得焦烂,只裹了些碎骨回来。自此天牢二百狱卒,人人皆知:如有勾连北原、卖国求荣之重犯,只消经过丁不钩一双手,石人也要张开口来。方越人是丁不钩惟一的徒弟,全心仰慕丁不钩,敬之如师,爱之如父;丁不钩亦对他青眼有加,不但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,更与他同吃过一碗天桥下刘聋子售卖的豆腐脑,甚至曾带他祭拜过一座无名之墓。然而丁不钩这许多年间,从没用这样的目光看过方越人。
方越人心中有些不服,看人便失了分寸。那白衣少年本在顾庭玉身后亦步亦趋,被他窥探了这多时,忽而抬起眼来,向他微微一笑。他眼角下垂,一笑起来,便生动许多,不像兵了。
方越人脚步一慌,几乎便踏错了。丁不钩却已停靠最后一道门前,侧过身来,向顾庭玉摊开手掌。
顾庭玉却缓缓望定那白衣少年:“……你有几分把握?”
那白衣少年也沉吟片刻,方道:“不过一二分。”
顾庭玉敛目不语,旋从袖中取出一卷黄帛,递向丁不钩。
丁不钩端看分明,还了帛书,将手探入内袋,取出一枚形状极为怪异的锁匙,将那最后一重深门打开。
门内人影幢幢,两名灰衣狱卒正弯身从牢室中退出。一人执食盘,盘中平放一碗米饭、一碗青菜,皆一口未动;另有细壶一盏,深杯一只,杯中空空,只余三五点水渍。一人掌灯,烛影摇红,透纸照出,满室皆作血色。与方越人交臂时,那血光便更凄厉了几分。
方越人心中便有些异样,欲看时,二人已匆匆过身去了。一眼只瞥到那白衣少年,见他望着那食水,面上虽一无所动,总像有些不平一般。
方越人遂又有些不忿。他取下白纸笼套,移近烛火,将壁角的牛油灯点燃。牢室原本陷于一团浓黑之中,此时便有了些光亮,照出牢柱间锁缚的一个犯人来。
这犯人身材异常高大,他一显露出来,牢室便低小了许多,仿如一头巨兽被锁缚在狭深的穴洞中,不得舒展。犯人双臂被高高架在一条横木两端,双足委顿,衣衫破烂,其中透出的几束肌肉亦是污秽不堪。烛火微茫间,只有他脖颈中垂下的锁链闪出细如发丝的银光。
方越人退回牢室门口,暗暗懈下一口气。这犯人——方越人自然知道他的名姓;天牢二百狱卒,个个都知道他的名姓,交谈时却从不提起,甚至在心中想到时,也要下意识换一个模糊的称谓——囚于深牢斗室,不吃不喝多日,一条手臂粗的锁链牢牢系在他颈中,里头掺着世上最无法挣脱的物事……然而除了丁不钩,谁也不愿在这道门后多停留一步。
“我怕他。”老狱卒深吸一口麻水烟,鼻端青雾飘飘,向身畔的丁不钩诉道,“我从前犯过大事,坐过死牢,上过刑场,还被一刀砍去过头颅。刽子手举起磨得冷水一样的大刀片子,从我后脖子一分一寸地拖过去;那时我知道自己必死无疑。他一刀劈入我颈骨第二节凹陷处,我顷刻之间骨裂如齑粉,大血淋淋落地,两条喉管从头颅下方长长拖将下来——即便那时,我也没这么怕过。”
丁不钩不语,只从他手中抽回烟管来,冷森森道:“你怕他什么?”
老狱卒却也道不出所以然,好一时,才垂下老朽的脖颈,露出一道蜈蚣般深色疤纹来:“……就是怕。”
方越人自然也是怕的。他知道丁不钩其实也怕:丁不钩施刑,向来是天牢第一的严苛;然而这许久以来,方越人从未听见犯人发出半句呻吟。那一束束吃透盐水、脏得发亮的小羊皮鞭子,施加在他身上,如同一捧细碎的石子投入深井中。丁不钩独自整治鞭桶时,那腿脚有时竟有些迟滞,那身影亦隐隐有些摇动,仿佛有人要拾了这些细碎,拿去移山填海似的。
他甚至大不敬地猜想:顾庭玉也是怕的。顾庭玉执天下之法,这人却是个法外之人。他本不该在这里——这念头从方越人第一次见他时,便如恶魔的影子一般闪现在他心里了。当时此人还在一座密不透风的囚车之中,是他将车外那幅垂迤及地的黑色帷幕一手摘下;当时此人脖颈中并无这一道拴狗一般的锁链,手脚虽不能脱离桎梏,但看起来还算体面。然而无论是那时,还是今时今日,他始终觉得,他是不该在这里的。这人应该在千军万马之中,身骑一匹高过人头的大马;或在一座宏伟壮丽的大帐中,两脚分开,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,椅子上铺着一整张阔大的白老虎皮;又或是在红烛高烧的盛筵之间,珍馐佳肴流水阶送上来,少女的面幕上缀满珍珠宝石,面色娇羞地挨坐在他身边,将他手边的金杯一回回满添。
旁人从不提起,他亦不敢妄自揣度,但一个问题始终萦绕在他心中不去:究竟是谁,将这个本不该在这里的人,送到了这里?
忽然之间,横木上缠绕的铁链发出呛啷一声轻响,那犯人脏污垂落的头发微微一动,缓缓抬起头来。一双苍青色的眼珠,便着落在方越人身上。
方越人随丁不钩日日在这牢室中与他相对,从未见他略动一动眉目,更毋论抬头看人。当下不由全身一悚,几乎就要拔腿逃去。丁不钩虽不动如山,但周身的气息瞬间便收紧了,仿佛那山头忽而落满了冷雪。连一向古寂无波的顾大人,那墨青色官服下摆也忽然有了些波动。
惟有那白衣少年浑然不动,只将灯影中的脸显露出来,嘴角微微上挑,露出一个小小笑容。
这一笑却与方才对方越人全然不同,似一叶落比天下秋。
方越人心中忽而有些异样。再看那犯人时,又何尝是看他,一双眼分明透过他,十分着落在那白衣少年身上。
那白衣少年开口唤道:“御剑将军。”
那犯人——现已不必叫他犯人了,——苍青色的眼珠只盯住他不放,忽也一笑,脖颈中的锁链银光闪动。不知是他久未开口,声音低哑过甚,还是并未出声,只以口型道:“过来。”
那白衣少年侧过身来,以目光向身旁二人垂询。顾庭玉极轻地颔首,丁不钩却只将两片嘴唇闭成深铁灰色,垂在榉木腰牌旁的手也不禁往前一张,似欲出手阻隔。
那白衣少年见得了许可,便款款向御剑将军走去。灯影狞戾如鬼,照在他白衣上,竟不显怪魅,反添了些动人的颜色。方越人侧目看时,心中愈发有些异样。进来时方越人以为他像个兵,路上已不觉得像了——然而现在,他是太不像了。
牢室短小,片刻之间,便走到了。他身材比御剑矮了许多,纵然御剑两脚委顿在地,立之不直,也颇有些差距。他在一臂之外止步,仰起脸来,望向御剑血污的脸庞,等他开言。
御剑双眼微微眯起,干裂见血的嘴唇一张一翕,似在说:“你……”
满室烛照如血。电光火石间,方越人心中仿佛被细如发丝的银光震悸了一下。他陡然想起,他自进门起一直挥之不去的异样来自何处了——
那灰衣狱卒手中的灯。
方越人分明记得,二人交臂时,凄厉血光之下,他步盏中的那支新烛,底下竟一无所有。
——那不是狱卒,却是谁?
惊疑一刹间,变故早生。方越人耳中只听见一阵密雨般的声响,眼前已扬起一团白色急雾,竟是御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昂首,将口中残酒向那白衣少年脸上极力一喷!
丁不钩似也在同一时察觉到不对,只听腰牌锁匙急响,他以方越人前所未见的惶乱脚步,几如移形换影一般,闪跃到那二人之间。
但这一步全然踏错了。
那白衣少年早在他动作之前,便以一种轻盈无比的身法,将这一团不祥的白雾轻轻避了开去。其熟稔舒脱之姿,仿佛为这一闪一避,已排演过千百次。
他二人仿佛缠斗了万年之久的神魔妖怪,对彼此一招一式了如指掌。纵然是日日夜夜习练同一套招法的师徒,只怕也练不到如此娴熟。
这一回合只在瞬息之间。然而方越人看得清清楚楚,丁不钩正正地嵌入那白衣少年原本所在之地,生生受了这一口酒雾。
他最为敬爱的师父丁不钩,仿佛一位误入仙人对弈之地的樵夫,倚立之间,只余白骨烂柯。
这酒雾中不知藏有何物,丁不钩脸上其余皮肉无恙,疮烂处却汩汩冒出许多黄色小泡来,顷刻已烧得血肉模糊。那溃烂边缘不断向外扩张,他惨淡之极的面孔也一分分一寸寸被腐肉取代。
他如山的躯体几乎是一瞬间就倒了下去。比他倒下得更快的是御剑适才急速昂起的头颅。
方越人顷刻便已扑到师父丁不钩身旁,动作却仍比那白衣少年慢了一步。
他刚刚还避之不及,此际却已合身扑上,将御剑脏污的头颈一把抱住,右手紧紧托住他下颌,便要他张开嘴来。
他声音竟有些撕裂,不见来时半分从容:“……你喝了?”
御剑嘴角微微一动,似要发出一声笑,脖颈却已无力软垂在他肩上,苍青色瞳孔也已开始涣散。
那白衣少年瞳孔似也忽然绽开一般,反手将他搂紧,转头向顾庭玉厉声喝道:“叫狱医来!”
他自进门以来一直温良柔顺,这一喝却凌厉之极。顾庭玉品阶不知高他几多,此际却不由自主地听从于他,匆匆退向外间发讯去了。
方越人将丁不钩扶起,只见他面皮上满是黑气,眼见是不活的了。
丁不钩嘶声道:“是……鹤顶红。将我……葬……”
他声音渐渐枯败下去,仅眼中还有些气息。最后一瞥,却是向那白衣少年望去。
方越人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来,洒在丁不钩死去的面庞上。一时之间,他脑中纷纷地想到了许多事。然而最深的一件,还是他十四岁那年,藏在天桥下菜市最腐臭的一角,拖着被恶狗咬烂的大腿,嘬着泥地中别人扔掉不要的豆腐脑时,丁不钩如山的身影将他无声笼住,以一种瘆人的嘎哑声道:“兀那乞儿,你吃饭不吃?”
方越人缩过头来望着他,咽了口唾沫,点了点头。
丁不钩嘴角带着嘲弄之色,人却蹲了下来,与他目光平视:“是口牢饭,你敢吃么?”
方越人一霎不霎地望着他,又点了点头。
丁不钩将他带回去,收他为徒,将一身本领倾囊相授。方越人全心仰慕丁不钩,敬之如师,爱之如父。如今丁不钩尸身尚自温热,人却已死去了;他所为的不是方越人,却是那今日第一次见面的少年。
他愈想愈是凄苦,终于无法自抑,抱着丁不钩的尸体大放悲声。
狱医来来去去,银壶药角不断撞响,间杂狱卒、官兵引路跑动之声,把一间小小牢室整派得十分风光。方越人向那风光最盛的地方望去,只见那白衣少年将御剑将军的头颅搬在自己膝上,无声看着狱医慌慌张张切开他的破衣烂衫,将他一个赤裸血污的胸膛露出,抖抖索索地要扎入银针,偏偏力使紧了,一时却不得入体。他垂下脖颈,一缕长长的黑发从耳后滑落下来,几乎扫到了御剑将军脸上。在灯影与鬓影之间,只见他眼色竟也十分凄苦。方越人只望了一眼,便禁不住又落下泪来。
这样的目光,方越人一生中只见过一次。那是丁不钩捡到他的第三年,一个玉黄色的秋天;他随丁不钩一同进入重牢,将一名年轻的死囚押解出来,送入刑场。这名死囚来头不凡,乃是朝中一位清贵人物的亲妹夫,年纪轻轻,便平步青云,还一度统率千军,手握重权。可惜天意弄人,不过三五年,不知怎的便发了疯,将妻子女儿杀个精光。他临刑之时,还险些出了一桩变故:行刑台畔百十精兵把守之下,一名异族少年离奇露面,几乎将他劫了出去。那少年双目空洞,面目全非,一身骨头仿佛被人尽数打断又胡乱拼起,行走时好似人偶支离一般,说不出的诡怪可怖。也不见他如何伸腿抬足,便已轻轻越过一干守卫,来到那死囚面前,双手平平向前伸出,筋索枷板应声而落。当时台上台下一千多人,除坐镇监斩台正中的顾庭玉顾大人外,无不惊惶失措,手脚大乱。惟有那死囚神色如常,向那少年摇了摇头,道:“阿勒,你走罢!”那少年似不解般歪了歪头,瞧向他的目光充满迷茫之意。那死囚苦笑一声,叹息道:“走罢。没有用啦!”那少年混混沌沌地看了他一会,忽从怀中取出一柄血迹斑斑的匕首,呈到他面前。那死囚痴痴望着那匕首,仿若黄泉路终,魂梦皆丧,嘴唇几次颤合,喃喃吐出两句话语,便拾起匕首,猛然向自己心口插落。那少年见他倒地身死,也不见悲戚之容,退身怔立片刻,便空落落地去了。有挺身欲拦者,如何挨着上他一片衣角?霎时之间,行刑台上尸横就地,惟余野草枯洒,腥风嘶嘶。细听来,仿佛孤狼悲鸣一般。
那之后的事情,一桩桩一件件,仿佛自己长了脚,忽忽地便从眼前过了。据说黄惟松元帅为投毒一事勃然大怒,在朝堂上说了许多大不敬的言语;牢里换了好些新面孔,顾大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。那犯人听说是死了,又似乎还活着,他也已不关心了。
一直到五月初七夜里,方越人才再次见到苏方宜。当时夜雾浓烈,他双眼亦有些空茫,乍眼一看,几乎没认出他来。苏方宜着一身家常服色,连身上披的斗篷也只半旧,然而眉目中几乎扬到天际,仿佛戏台上得胜归来的十八岁少年将军。方越人冷眼旁观,见黄帛已到了他手中,顾庭玉也已站到他身侧了。
他将二人引入最后一道门后。御剑天荒仍无声无息地坐在这牢室之中,身姿模样,都与从前一般无二。只是烟光耀照之下,只见他一双苍青色的眼睛瞳仁无神,呆滞不灵,已然盲了。
苏方宜好似看不见他双目已盲一般,款步走到铁栅前,珍重地将自己下摆一撩,半跪在地上,用一种奇异之极的口吻,向牢室中柔声道:“大哥,我来接你了。”
他顿了顿,仿佛想起了甚么甜蜜的往事般,微微一笑,吹气般道:“……跟我回燕子楼罢!”
方越人目光波澜不动,令自己如山般耸隆。然而他腰间的烟管沉沉坠着,一样既成的事实宛如冷冷的爬虫从他背脊上径行过去。他比这一个多月以来的每一天都清清楚楚地明白了:
丁不钩死了。他是新的丁不钩了。
– t.b.c. –
5条评论
有生之年系列之煎人寿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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哇哇哇,终于注册好了,这个注册好难啊,捣鼓了好久,
宁宁好爱,每次见老公都穿白衣服,跟老公说话也辣么温柔,御剑你小子好福气,后面御剑眼睛盲了就随便穿了,期待后面宁宁快点治好他的眼睛,